不列颠空战，是年7月10日至年6月22日期间，德国对英国发动的大规模空战，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的空战。在战斗最激烈的年8月，德国曾经非常接近于获得决定性的胜利，但最终的结果，德国在飞机和飞行员的损失方面大于英国，并且未能实现消灭英国空军和彻底掌握英吉利海峡制空权的目标。无论是从战术上看还是从战略上看，最终失败的一方都是德国。那么，德国究竟是如何失去了即将到手的胜利呢？

年6月22日，法兰西战役结束，法国战败投降，整个法国的北部和部分海岸都沦为了德国的占领区。此时，西欧唯一还在正面抵抗德国的力量就只剩下英国了。由于英国海军对德国海军拥有绝对的优势，掌握着英吉利海峡的制海权，强大的德国陆军无法登陆英伦三岛，只能隔海兴叹。于是，德军统帅部决定出动当时占有优势的德国空军，发动一场大规模的空战，先消灭英国空军，掌握制空权，然后依靠空中力量来摧毁地面的防御工事和英国海军，为渡海登陆作战创造有利条件。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空战——不列颠空战，爆发了。

空战开始前，德军集结了架飞机，其中战斗机和轰炸机各占一半，而英军只有架战斗机和架轰炸机，德军在数量方面占有二比一的优势。但此时英国人手中也握有两项秘密武器：雷达和对德国空军无线电密码的破解。

年7月10日，空战正式开始。德军首先选择的攻击目标是英国在英吉利海峡的护航船队和南部港口，企图诱歼大量英国战斗机。英军则通过雷达的探测先判明德军来袭方向，然后由地下指挥中心根据雷达站、地面观察哨和飞行员发回的敌情报告，进行综合分析评估，再用无线电指挥战斗机集中在对应方向上与地面防空力量一同截击德军机群。这样一来，英军总能在局部战场最大可能的集中力量，弥补自身数量上的弱势。战至8月23日，德军损失战机架，英军损失战机架，但英军还有12个机场和7个飞机制造厂遭到了破坏，1个指挥中心被炸，1座弹药库和10座储油库被毁。德军整体的攻击效果不够理想，未能达到预期目标。从8月24日开始，德军转变了作战策略，重点攻击目标变为英国的战斗机、机场、指挥中心和飞机制造厂，不列颠空战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也是德军曾经一度最接近取得胜利的阶段。德军每天出动飞机都在架次以上，其中8月30日和8月31日两天，更是达到了日均架次。轰炸与空战接连不停，双方不断在空中拼消耗，德军的数量优势明显地体现了出来。战至9月6日，德军损失了架战斗机和架轰炸机，英军有架飞机被击落，架被重创，英军飞机战损率已接近三分之二，而同一时间里英国生产出的新飞机加上修复的飞机总数只有架，英军飞机的补充速度已经赶不上消耗速度。在飞行员方面，英军已经有名飞行员阵亡，名重伤，伤亡总数占全部飞行员的四分之一，而且这里面有大量伤亡的都是富有经验的飞行骨干。地勤人员的体力精力也已达到了极限，很多人在工作中晕倒。更严重的是英国南部最重要的5个机场都遭到严重破坏，在南部地区和伦敦附近的7个指挥中心有6个被摧毁，英国空军的指挥和通信系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英国空军已经是元气大伤，而德国空军还有足够的力量继续发动攻势。只要这样的战斗再持续几周，英国空军很快就会失去抵抗的力量，从而被德国空军压在地上打。那时，德军可以肆无忌惮地轰炸英国的飞机制造厂，使英国空军完全无法得到补充，并可以通过轰炸摧毁英军的地面设施尤其是机场，还可以通过空袭阻止英国人进行修复。一旦到了那一步，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英国就将彻底失去空中的防线，后果非常可怕。

奔向战机的飞行员

英军战斗机编队

英军战斗机编队

但也就是在这个最关键的阶段，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而这个小小的意外最终改变了整场空战的走向和最终的结果。空战开始时，希特勒和戈林从政治和军事角度考虑，制定的空战规则是不允许攻击英国的非军事目标。8月23日深夜，几架德军轰炸机由于航向有误，在伦敦市中心投下了几枚炸弹。这次误炸造成的损失并不严重，但英国政府认为这是德军故意的行为。第二天，丘吉尔指示英军出动81架轰炸机报复性的空袭了柏林。此时，面对英国的报复性反击，德国还保持着一定的克制。但在8月28日和8月31日夜间，英军又两次空袭了柏林。虽然这几次英军空袭造成的物质损失非常之小，但在心理上极大地震撼了德国，德国国民在本土感受到了战争的滋味，惶恐、不安与愤怒在民意中涌动。希特勒被激怒了，叫嚣要彻底毁灭伦敦。

于是从9月7日起，德军将战略目标从攻击军事目标压倒英国空军转为攻击城区并削弱英国国力。一连七天，德军对伦敦不分白天黑夜实施了大规模空袭，使伦敦蒙受了巨大的人员财产损失，企图以摧毁城区的残暴轰炸，使英国屈服。但这样一来，德军就在即将达到击垮英国空军的目标时给了英国空军活命和逆转的机会，英国空军抓紧时间进行了补充和调整，迅速恢复了战斗力。9月15日，英军先后出动了余架战斗机，迎战前往伦敦的德军架轰炸机和架战斗机组成的大机群，并使用了新的大编队战术。激烈的空战持续了整整一天，德军损失了68架飞机，另有80架飞机造重创，而英军只损失了33架飞机。这一天是不列颠空战的转折点，德国空军终于意识到，并没有掌握英国南部的制空权，英国空军不但没有被消灭，而且还很强大。此时，德国空军由于自身也遭受了一定的损耗，而英国空军已经趁机恢复了部分实力，此消彼长，德军再想恢复之前对英军的压制性攻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8月底的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了。9月16日和17日，英国空军趁胜出动轰炸机对德军集结在沿海的用于登陆的船只和部队进行了猛烈攻击，击沉击伤近百艘船只，并给德军造成了重大的人员和物资损失，迫使希特勒于9月18日下令停止在沿海集结船只。10月12日，希特勒决定将入侵英国的“海狮计划”推迟到年春，这一推迟实际上放弃了在英国登陆的计划，因为德军统帅部已经决定在年的夏天入侵苏联，届时根本无力同时进攻英国，将在西欧一线采取守势了。至此，不列颠空战的结果其实已经清晰可见了，英军实现了阻止德军入侵的战略目的。此后，德军完全放弃了消灭英国空军的想法，而是重点轰炸英国的工业城市，企图削弱英国的军事工业，并制造进攻英国的假象，以达到将英军大量兵力牵制在本土的目的，并掩护进攻苏联的计划。年6月22日，德军开始进攻苏联，德国空军主力转往苏联战场，对英国的战略空袭也终于停止。人类战争史上最惊心动魄的大空战——不列颠空战终告结束。整个空战最后的结果：德军损失飞机架，损失飞行员人；英军损失飞机架，损失飞行员人。英军在战术层面的损失更小，并且在战略层面达成了阻止德军入侵的目的，英国赢得了这场空战的最后胜利。

从不列颠空战结束到现在，过去了八十年。在这八十年里，关于英国是如何赢得这场空战的，而德国又是如何输掉这场空战的，很多人分析和评论过。大多数的看法将英国的胜利归功于这样几个因素：雷达的运用，对德军密码的破译，地面指挥部的无线电作战指挥，空中机群大编队作战的战术改进，英军战机性能上的相对优势，完整协同的防空体系，以及英国军民的英勇无畏和牺牲精神。而对德国的失败则普遍认为其最大的失误就是在8月底，重点攻击英国空军基地和飞机制造厂，使英军损失惨重、精疲力竭，即将崩溃之时，却出于报复柏林遭受空袭的思想，转而空袭伦敦，致使英国空军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迅速恢复战斗力，从而与不列颠空战的胜利失之交臂。以上这些观点都是正确的，尤其是对于英国能取得胜利的因素，更是中肯的。但在笔者看来，整个空战英国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德国自己的失误造成的，这一失误不仅仅指的是8月底改变攻击目标的失误，而是在战前准备和整体战略指导思想上的失误，才是最致命的。

早在年5月，执行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时候，英国政府就已经意识到法国战败投降是迟早的事情，德国接下来一定会对英国本土进行大规模轰炸，以解决德国海军无力正面挑战英国海军，德军无法跨海登陆的问题。因此，英国方面在5月就已经开始采取了很多相应的措施，为即将到来的空战做准备，这其中就包括：组建飞机制造部，大力加强飞机制造；在全国范围内统一调整部署防空力量，重点加强伦敦地区的防空；成立作战训练部队，建立多个训练学校，加紧空勤、地勤人员的培训；动员英联邦成员国代为培训空勤人员，以组建新的作战部队；建立全国性的雷达预警系统。可以说，英国方面早就将即将到来的大空战视为生死之战，并为此尽一切努力在做准备。

不列颠空战英军防御态势

反观德国方面，明显准备不足。虽然空战开始前，通过调集兵力，德国空军拥有二比一的优势，但这个优势其实还不足以确保赢得这场空战。后世很多人在分析和评价这场空战的时候，往往只注意到英国在备战和指挥方面的表现，而忽视了其实英国当时不是独自在奋战，英国的背后还有各个英联邦成员国和美国的支持，这些国家除了为英国本土输送战争物资，同时还直接向英国输送或帮助英国培训空勤、地勤人员，空战不但拼的是飞机数量，更重要的是在拼飞行员的数量和地面保障的能力。因此德国方面如果一开始就决心赢得这场空战的话，他们应该做更充分的战前准备，生产和调集更多的飞机以及扩大空勤、地勤人员的培训系统。英国方面已经视此战为生死存亡之战了，而德国方面却并没有发动全力，最直接的一个数据就是整场空战德军总共出动的飞机数量是架，而英军总共出动的飞机数量是架，这个比例早已不是二比一，而仅仅是九比八。

就拿德军8月底那个最大的失误来说，希特勒、戈林以及空军的高级指挥官们，难道不知道继续重点攻击英国空军基地和飞机制造厂比报复性的空袭伦敦更重要吗？他们不是不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空袭伦敦呢？因为英军不断的空袭柏林，连续几次的空袭已经让德国高层无法忍受了，他们需要采取对等的措施给德国国民一个交代。而德军当时的实力只够支撑继续压制英国空军或对英国进行战略空袭中的一个，无法同时执行这两项任务。但德国此时真的已经将战争潜力都开发出来了吗？没有，这就是战前准备不足埋下的祸根。不列颠空战进行的时候，德国的工业潜能，尤其是航空制造业的工业潜能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一个最直接的数据就是，在年11月，希特勒直接指派米尔希接替乌德特出任主管德国空军军备生产的德国空军军械局局长之后，到年4月，德国飞机制造厂的产量比米尔希接任前提高了14倍。假如戈林和乌德特能早点像米尔希后来做的那样去提高德国航空工业的产能，可能英国空军都等不到伦敦被误炸的那天，就早已被德国人把血放干净了。这还只是在飞机补充方面的问题，另一个问题就是空勤人员的补充问题。英国空军是本土作战，即使被击落，只要飞行员平安落地，还能回到部队继续参战。而德军飞机只要被击落，飞行员即便能够跳伞逃生，还是逃脱不了成为战俘的命运。因此，在战前，德国空军就应该考虑这个很关键的因素，提前扩大培训系统，以保证在整场空战中的人员消耗。实际上，飞机可以相对更快地造出来，但熟练的空勤人员却要难得多。而戈林等人连对飞机消耗的问题都没有给予重视，对人员消耗的问题就更加没有引起重视了。笔者认为，戈林本人浮夸自大的领导风格和对乌德特的盲目信任，以及乌德特领导下的空军军械局的懈怠作风是不列颠空战德国失败在军事层面上的最主要因素。

关于德军8月底那个最大的失误，这里其实有个历史细节非常值得玩味。在误炸伦敦之后，丘吉尔指示英军对柏林进行了报复性的空袭，第一次报复之后，希特勒其实是很克制的，没有采取更多的反制报复措施，反倒是英军又接连两次空袭柏林。直到9月4日，德军内部不许空袭伦敦的禁令仍未解除，而此时英军已经轰炸柏林六七次了。在这场空战中，是英国首先有意识把轰炸的对象变成了对方的非军事目标，是英国率先开启的无差别轰炸。为什么？这已经不是仅仅用对伦敦遭到一次空袭的报复可以解释的。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公开的官方资料可以佐证英国政府当时这样做的目的，笔者大胆的猜测，英国政府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故意激怒德国政府，将德军的攻击矛头引向城市和平民，以减轻英国战斗机部队当时所承受的压力，通过让地面防空部队和平民承受一定的牺牲来为战斗机部队恢复元气、渡过难关争取时间。这样的猜测，或许有些腹黑化了英国政府，似乎代表正义一方的反法西斯阵营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行为，但如果了解同样在这场大空战中的考文垂空袭，或许这种猜测也就有一定的可能性。年11月14日夜间，德军对英国航空工业基地考文垂进行了大规模的空袭，城市遭到了巨大的破坏，居民付出了重大的伤亡，而德军仅仅损失了一架飞机。是德军自己做得很成功吗？其实英国方面早就通过破译密码，掌握了德军的计划，但为了不让德军察觉密码被破译这一真相，英国政府既不增加考文垂的防空力量，也不提前发出警报疏散平民。对自己人都狠，这才是真的狠。这也或许才是战争的真正面目，没有什么手段是对的或者错的，只要能赢得最终的胜利，什么手段都可能被采用。区别不过在于，这些手段被代表正义的一方使用了，就可能被人们谅解，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而被代表邪恶的一方使用了，就被认为这是暴行，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德军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编队

英国上空的德机

遭到空袭的英国城市

遭到空袭的英国城市

话说回来，前面探讨过在军事准备层面德军失败的因素。而再往更深层次去探究的话，不列颠空战之所以德国会失败，是和希特勒、戈林等纳粹高层对英作战战略的失误造成的。在法兰西战役结束之后，德军统帅部出于政治和战争局势判断上的盲目自信，认为英国人会很快求和，在外交和政治上展开了诱降活动，即便在遭到英国政府的严词拒绝后，也一直没有放弃这一幻想。在这种情况下，德军统帅部一直都没有一个比较成熟完善的进攻方案，仓促制定的所谓“海狮计划”缺少很多必要的研究分析和详细的实施细节。即使在空袭开始后，希特勒也一直梦想通过空袭来迫使英国屈服，并未进行认真周密地登陆作战准备。作为当时德国的独裁者，希特勒的个性里面有很强的投机性，他在政治上就有过多次投机行为。他初而认定英国将很快求和，继而在英国拒不求和后恼羞成怒，要求军队准备入侵英国，但此时又还在观望英国是否会在空袭下屈服，当9月15日英军取得空战转折性的胜利后，希特勒内心已经放弃了入侵英国的想法，认为此时应该把主要力量准备用于对苏作战，英国已经不成气候，不足为惧，只要打垮苏联，英国就将不战而降。从此可以看出，关于如何对付英国，希特勒其实一直没有一个成熟稳定的指导思想，颇有一点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这一点与他指挥对法、对苏作战有着很大的区别。而这就涉及到德军作战在大陆思维与海洋思维方面的差异与碰撞，本身是一个很大的话题，在这里不做展开，将在系列的北非篇章着重探讨。

正所谓哀兵必胜，骄兵必败。不列颠空战的结果是由德国的狂妄自大和英国的英勇无畏共同铸成的，英国取得的胜利为之后的盟军战略大轰炸和登陆诺曼底反攻欧洲保留了桥头堡和前进基地，因此这场战役意义非凡，永载史册。